紀念劉上豪老師
立題卻難執筆
2023年10月4日，下午約2點，朋友圈看到很不好的消息，讓我猛地驚醒的是那張再也熟悉不過的照片。那一瞬間大腦似乎宕機了，難道這是做夢，怎麼會呢？
我馬上給老師發了四個字，老師，在嗎？難受的是這四個字的上面還有9月的信息。
覺得不妥，於是我找了很多可能和他接觸最多的人。當確認消息屬實的時候，整個人完全呆住
我不在國內，老師正因為家庭原因回了台灣，似乎沒有任何辦法做些什麼。嘗試著尋找一個人的存在的證據，就會一直翻任何存在的東西。打開facebook, 9月16號給我的分享與他的評論“真的太厲害了”
翻閱著老師的post:
- 8月30號：孩子第一天上國小報名
- 5月1號：感動家人陪著一起加班
- 3月30號：生日快樂
- …
第二天，陸陸續續也收到了一些詢問甚至電話
“劉老師出事了，是真的嗎？”
”劉老師的事情你知道嗎？”
….
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，沒有傲氣，和善，努力。並為此遺憾
我關閉了慣有的Messenger 勿擾模式，期待著奇蹟發生。10月5號晚，真的看到老師在線了，理智告訴我，這不是本人，或者是系統的BUG。但還是試著發了一個消息，表達自己的所想。對面開始閃動，師母林老師回了我：
親愛的雲飛
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使命
他完成了就會轉身
對劉老師來說
他是華麗的完美的轉身
我沒有恨…
我感恩著 天的愛戴
讓劉老師沒有任何折磨的
像睡覺睡著一樣的離開
這是許多人想得到卻得不到的
這也是劉老師
最希望帶給你們的思維
凡事感恩
看著我們擁有的就好
老師的故事希望能帶給您啟發，那能讓這個生命的逝去更有價值，祂仍然再為學生上一堂課
未來如果遇到人生岔路
不知道如何走
或許林老師可以聽你說說
也或許我能知道劉老師會怎麼引導著你們
老師一直都在
他的精神不滅的
現在由我來替他繼續傳承
我來為大家閱讀分析他的故事⋯⋯就能繼續教育下去幫老師轉達讓其他同學知道
老師生命的意義
還有師母也一直陪伴在你們的生命中
有什麼話想說
都能傳微信給我
我會一個一個好好回覆大家
善良，感恩，謙虛，向上
生命或許很脆弱，但生命的價值卻可以很大很大。
我翻了所有的相冊，腦子裡回閃了所有的會議。並記下這一切。
初識劉老師
2016年9月，安徽理工大學老校區的校園小道兩旁梧桐落葉開始堆積，淮南的天氣很冷，不經意間的風吹過來已經有了一股冬天的味道。化工學院彈藥實驗樓是兩層的筒子樓，周圍全是參天的梧桐樹，遠遠看去實驗室被樹群包裹在中間。
有一天學院教授說帶我去聚餐，在學院門口集合時候，剛好看到學門口梧桐樹下站著一對男女，看上去不像學生但很年輕且彬彬有禮。
教授和他們打起招呼，似乎是要和我們一起同行。上車以後聽他們對話才知道這是從台灣遠道而來的博士。即和教授一起，又是遇到不同地域的陌生人，本不善言辭的我一句話也沒說。我只知道這位陌生的年輕人是我們學院的新老師，姓劉。
吃飯期間，教授繪聲繪色地聊當地美食，淮南文化。看著劉老師局促地頻頻點頭，那一刻倒真覺得我們有點相似。突然劉老師離席想去廁所，我便帶著他繞了三圈八里找到，兩個人在廁所回來的路上才開始有了對話。
他問我什麼專業，大幾的學生，我問他覺得這裡怎麼樣爾爾。第一次現實中聽到台灣腔總是讓我出戲，不過因為模樣年輕，反而沒有芥蒂，直到加了微信，此時才知道他的全名叫“劉上豪”
老師和我經常把這一段稱為“廁所情緣”，經常打趣到。
認識“Layout”和重視英語
正式認識以後，開始並沒有太多交流，在我心裡人家毕竟是老師。有一天他突然約我一起吃午饭，就在學校的食堂裡我們一起聊了更多東西。於是我想著可以先帶著他爬爬舜耕山，提出建議後，老師欣然接受。
一路上老師開心的聊著他學生時代發生的故事，像一個學長一樣。偶爾也感嘆，學生時光要好好珍惜。印象最深的是他無數次提到他自己的導師，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他實驗室的故事。
“雲飛，你知道嗎？我的老師為了讓我們提高英語就非常嚴格，譬如，每次去機場接他。我們都會為了表現自己把車子的CD改成英文收音機。然後開著的時候，老師會突然來一句，上豪，剛才那個單詞是什麼意思？”
接著補一句語氣
“靠，當時真的很無語哎” 但眼睛里還是可以看出他非常非常喜歡他的老師。
最終到達山頂的涼亭，涼亭上被刻的滿滿當當的“xxxx到此一遊”，我們兩個都注意到彼此看到了這些，神情上都略顯尷尬。
師母林老師則在一旁熱情地打開她的書包，拿出了水果一起分享，如果沒記錯應該是皮削的非常乾淨，排的整整齊齊的哈密瓜。作為回饋，我拿出了名叫“台灣香腸”的零食，還笑著問道這是不是台灣的特色呀。
下山的時候，我們在休息時候，旁邊是介紹景色的景區牌，內容無從記起，應該是景區圖，上面還有英語注釋。老師指了指句子中出現的“layout”，說到”工廠裡的機器布局，也叫layout，如果你上班肯定會經常接觸到這個詞匯“。
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己記不記得layout， 心裡想著就是，英語這個話題我肯定聊不下去，因為大學是沒怎麼用過的。劉老師似乎注意到我不太愿意討論英語問題，他低聲的說道”英語真的非常重要啦，現在年輕一定要好好學“
我已經不記得下山后，我們有沒有一起吃飯。或者說我們一起吃過很多飯，但是我不知道對應著下山的那一次有沒有存在過。
第二周的周一，中午他讓我去他辦公室，他給我拿出一本打印的很厚的英語單詞本。他說我可以開始背這些單詞。好似之后每認識一位新同學他都會把同樣的單詞本送給他。
我不能說那一刻我開始重視英語，但當時確實對老師的“用心”很感動。
有了自己的座位
我不記得何時我有了自己的座位，只知道老師說給我安排好座位后，我是十分的驚喜，驚訝
1，默默無聞的我從來沒有被如此重視
2，這個座位我該怎麼利用，毕竟图书馆都沒去過幾次
從此去辦公室就成了每天的工作，當然為了多睡會，我偶爾也會撒謊早上有課而不去。老師也許也知道但並沒有拆穿。起初並沒有特別多的事情，無非看看課件。做的最多的好像也就起幫老師整理流程圖但Word文檔。
胸無大志，又沒考研究生的打算，或者太笨拙，老師想帶也無從下手，最先給我講的是關於期刊，會議，論文的區別。說來諷刺，這些最最基礎的知識對本科生來說也是難以接觸到的。
有一天我們一起從校外吃完晚飯回來，路上只有我和劉老師兩個人，他問我工作是不是找好了，我說是的,去福建。老師平靜的說道“有機會的話，還是建議你繼續讀書”。當時我並不以為意，只是覺得站在老師角度這樣思考或者建議是正常的。
當然，再細小的一句話，當你感受到的關心足夠，也會慢慢地長出一顆種子。一周一周的過去，偶爾逃課，偶爾裝成好學生，有時候還能被教授“邀請”幫忙做炸藥。日子倒也很充實，劉老師的辦公室便是我除了寢室的第二個家，有空調，有咖啡，有免費的大顯示器。
慢慢知道了期刊數據庫“science direct”，也知道了學校的虛擬圖書館價值有多麼大。於是開始了搜關鍵詞看期刊內容的工作。我想如果英語有一點長進，那也是從劈頭蓋臉的讀期刊開始。
比起這些學術上的涉足，印象里最開心的還是老師愛不釋手的咖啡機，他會問我知不知道卡布奇洛，拿鐵，摩卡的區別，然后饒有興致的說起牛奶和咖啡的配比。那時候我對咖啡機直接打出來的咖啡接受度很低，第一杯咖啡我是捏著鼻子當中藥喝完， 然後當天讓我直到凌晨三點才入眠。
一起去法國
“我一定要帶你們出去看看” 老師的這句話，我印象裡一定聽過10遍以上。
雖然現在去某個國家似乎不再是稀奇的事情。但是在大學期間能出國一次確實是莫大的榮耀，它意味著
- 第一次辦護照
- 第一次辦申根簽
- 第一次坐飛機（人生第一次）
- 第一次出國
- 第一次和老外說英語
- …
有一天，老師神神秘秘的拿了一個藥瓶子，問我：“雲飛，你猜這個多少錢？”，他笑起來還挺像個學生的。當時我也不知道或許那算是第一次接觸到綠色離子
我拿過來瞅了瞅，直接的一串很長的英文名，下面一個CAS編號。只搞過乳化炸藥的我是當然不知道了，我就問“是不是很貴”
他沒繼續賣關子，悠悠的說到 “台幣是8000 多，這就是我最近做的熱危害分析的物質”，隨後便給我發了一篇文章，讓我先閱讀一番。
我應該是讀了，順便還拿了一本書，綠色的封面，繁體字。
類似的零碎事情，事情中夾雜著解釋，解釋後夾雜著疑惑。知道有一條老師發了一個截圖，綠色主題的郵件大概寫的是congratulations, 他說會議投稿通過了，可以準備去法國了，他當時還不知道對我來說去法國連護照都要開始辦。
- 邀請函
- 擔保證明
- 自薦信
- …
尤其是擔保證明，父母都是農民，哪裡弄銀行流水？
“沒事，你用我的”
我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，簽證是提交了，但是能不能下是個未知數。
直到出發當天，簽證還沒有下來，而且根據規定，你只有拿到護照後才知道是拒簽還是通過。
“沒事，你先帶好行李，跟著我”
我們先去了南京工業大學調研，準備從南京到上海乘飛機，那時候我不覺得有什麼希望，背著個書包跟在後面。
中午吃飯了，簽證中心還沒有消息，老師也不時問我，然後安慰道：“沒事啦，只要你簽證沒問題，就一定要過去。加入時間來不及，我今晚先飛，到時候機場接你就行了”
我只是猶豫還要去上海嗎？
“先去吧，不行你就當上海旅遊了”
大概下午2點，去上海的高鐵上，我得到消息，簽證過了。
回想，無比感恩。
一路上，我像個好奇的孩子，畢竟第一次。老師介紹機型，坐飛機不同位置感受，我希望當時老師會對自己帶一個廢物出遊感到由衷的開心!
“我說了，我一定要帶你們出去看看”
巴黎呆一晚後我們便緊緊出發去會議地點La Rochelle, 拉羅謝爾地處法國的南邊，最不巧的是老師因為時差加之法國的氣候太寒冷感冒了。我們乘坐的是flixbus，全程大約花了6個小時，因為感冒發燒老師似乎眼睛都沒睜一下。
種種而而，無以言表，如果沒有這些，我的人生會少了更多色彩。這些離不開老師。
工作後的相聚
最後一次見到劉老師是2021年的12月份。從2018年回國匆匆見完一次之後，後面疫情或許只是我的保護傘，一直未見更大的原因是覺得自己無所成就。或許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看重的人失望。
2022年1月1號，趁著放假鼓起勇氣回到母校。因為假期學校冷冷清清。或許這是對我們這些普通非傑出校友最大的關愛。心裡一直暗示自己”我是看劉老師而已”。
兩位沒有回家的研究生，我們一起聊了聊關於工作，甚至他們帶我參觀了龐大的實驗室。我真的沒想到，短短幾年，老師已經把實驗室打造成了如此。以至於他告訴我已經是教授的時候，完全沒有驚訝。只能感嘆老師爬山爬得太快了，以至於我還在山底找路，他已經從一座山頭到了另一座山頭。
老師單獨和我聊了很多，他的計劃，回台灣，去美國或者加拿大。更多就是鼓勵我出去走走。
難以回頭望
就此搁筆
不爭氣的學子：雲飛
